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粤北沦陷前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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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1-2-26 20:30:58 来自手机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粤北沦陷前后
钟紫
原载1945年11月19日至12月4日香港《正报》

一九四四年五月下旬,敌人企图打通中国的大陆交通线,以精锐的关东军从河南打到湘 北,最初,大家都没有把这件事挂在心头,因为敌人二次打长沙都给我们的福将击退了,这一回听说有盟军犀利的空军和机械化的炮兵协助,守住长沙,应该是没有问题的;但是,消息传来,非常令人惊异:前方战况危急,军队已从长沙撤退下来了!因此,许多懒散在粤北的人都骤然紧张起来,学校提前结束学期考试,机关赶着,办理转移、疏散、搬迁。“走”,充满了人们的脑袋,马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运行李的人,火车站挤满了逃难的人,炮火好像即刻就从粤涨铁路打到粤北来似的。走呵!迟一步恐怕就没有了逃的资格呀!
中山大学——这南方的最高学府,于这时也宣布停课,把图书仪器钉入了箱,准备国疏散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去。“中大”这一庞大的队伍,抗战以后已经饱受三次迁移的痛苦,从云南迁回到粤北以后,已度过四年烽火的磨难,一切秩序都逐渐走上了轨道,想不 到在抗战的第八个年头,欧洲同盟国第四个战场纷纷奏捷的时候,这里倒要受到军事上的威胁,使这因搬迁而成破落户的学府,再度遭遇流浪的生活。提起迁校的痛苦,许多曾经身历其境的教授都摇头叹息,蹙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。但是敌人打来了,为着中国的学术着想,却不能让它糟蹋在敌人铁蹄底下,因此迁校的口号,从三千个员生心坎里呼唤出来。可是究竟迁到什么地方去好呢?这倒成为问题讨论的焦点。因此学校当局马上召集了一个教授会议,同学方面也自动组织了一个迁校委员会,协助学校工作。但是会议的情形很复杂,意见也很多,有的教授顾虑到以后钞票的接济问题,主张西迁贵州免致敌人打通了粤汉线,切断了与教育部联络的后路。但是这个提议提出以后,立即遭到许多教授的反对,他们认为中大广东人最多的学府,不应离开广东,免致学子离家太远,家庭接济不易而致停学,所以力主东迁到梅县、兴宁一带复课。两派争论甚剧,拖延很长的时间,都没有解决。而学校当局却因经费的问题,无论东迁西迁都 要偌大的费用,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”,为了安全计,只好叫学生们自动疏散。当时诸多窘苦的战区学生曾向金曾潧校长请愿,要求发给疏散费,但是学校当局却以“银行担不到款”而一口拒绝了。疏散是你自己的事,谁管得这样多呀。

“中大”宣告疏散的消息传了出去以后,坪石的人群便开始骚动了,好像激动的黑潮,沿着粤汉路涌到曲江,使曲江这个战时的省会,突然增加了不少的惊惶紧张的气氛,满街奔流着的都是仓惶逃难的人,匆匆忙忙的走来走去,火车站,汽车场,水陆交通码头都堆满了货物和行李。据一个码头工人说:“疏散的汽车都给第七战区汽车调派所征去了。”因为军事紧急,所有在曲江的汽车都一律改作军运。商人们叫苦连天,政府限令要几天内把一切物资疏散,但现在即使有汽车的都无法疏散。结果,街关巷尾到处都可以听到不满的怨言,但是尽管诅咒与不满,钻在“荷包”里只望见钞票可爱的人,哪里会怜悯到老百姓的呻吟和痛苦!
在挤迫的人群中偶然碰到一个素来门面广阔而善于交际的同学梁君,他也表示没有法子找到车子。他告诉我,这次由坪石到曲江上当极了,因为火车误点,在月台上露宿了一晚,半夜给小偷抓去了两件行李,什么衣物都没有了,。接着他又用滑稽的姿势告诉我一件逃难中好笑的事,他说:“在坪石车站搭车的时候,火车挤拥极了(客车都载满了前线撤下来的民众和伤兵),有一个摩登的太太抢着攀登一个载猪牛的卡车,但是用尽了气力都爬不上去,后来火车就要开动了,她出了两千元的代价,给一个壮汉子从她的屁股上托上了去。”疏散的苦,最吃亏的是平日过惯养尊处优生活的太太小姐们了。
一天,        一辆货车突然贴上了一张“本部专车”的字样,骄傲地通过军事委员会的检查哨,扬长而去了。这消息好像电流一般的迅速传到逃难的人群:“喂!老友,有汽车开行呀!”大家都想找一点人事的关系赶快离开曲江。一家富商为了急于疏散,送了十五万元的国币,马上买到一个“本部专车”的街头,冒充军车特予通行了。其他的商人也因为急着要把货物和车子疏散到安全的地方去,所以也不惜以巨款去疏通这调派所的邓国光主任,因此,数天之内,“商车”变成了“军车”,而邓主任数天之内便括到了几百万元的“地皮”。前方将士打生打死,后方的官僚便趁机发国难财,这种现象显然是不得人心的,后来,这位邓主任终于在民众的告发下被当局枪决了。

一九四四年八月中旬,敌人打下了衡阳以后,战争的烽火烧向湘桂路那边去了!因此,粤北形势又慢慢地安定下来,许多从前疏散到桂林、柳州那边去的难民,因为广西局势紧张,又忙乱的逃回粤北来。曲江各机关和学校有些已经迁回,人们对于疏散流离的滋味已尝得够受了。“敌人大概是不会打到粤北来的吧!”粤北的人在苦闷中徘徊着,由于对战局的悲观失望人们面临着这战争的绝大危机,但此刻却渐渐地淡漠了。人们已没有“走”的能力,大家都存着这样的心理:敌人打来了再说。十二月初,敌人打到了贵州独山之后,即回师桂林,发出狂言要于元旦进占曲江。但是,元旦终于平安度过了,于是人们又以国大可平平安安的过旧历新年。元旦过了不久,官方虽然接到敌人会师韶关的情报,但敌人给敌人经常的“神经战”麻木了,因此对于防御的准备完全没有注意。敌人利用中国政治上的弱点:政府与人民的脱节,军队与政府的不能合作,战区与战区的矛盾,因此,这次的进军便得到意想不到的神速,在湘桂线上是如此,粤汉线亦没有两样。
当曲江最紧张的时候,战区政治部曾发动“中大”热情的学生到曲江外围组织民众,训练当地的自卫队,发动民众起来保卫大曲江,但当曲江危急的时候,这些已经组织起来的民众又遭临时的解散,让千万的勇敢能干的青年流离失所,这是一件多么令人不解而又痛心的事呵!
“中大”在战局的动荡底下,已经陷于进退维谷的苦闷中;学校的公物图书仪器曾因时局的紧张由坪石迁到连县去,后来敌人从小北江打到英德后,连县告急,又匆匆忙忙地从连县搬回来。这样一来一去,据说就动用一百五十万元的疏散费。仅仅一百多里的途程,便花了这么巨大的数目,所以迁校的事已经注定没有可能的了。于是决定在坪石复课,并用派员到东江各地招生。
当时学校里的教授、同学大部分已经离开了坪石不没有回来,所谓“复课”只不过是一种形式,没有教授,没有图书,坐在教室里对着黑板发呆,实在是没瘾头,所以希望真实地求一点学问的同学都感到空虚、苦闷、无聊,然而学校当局“复课”只是为了“报销”,谁又理会这么多呢?
在这苦闷动乱的局面下,学校奉命搞了一个起劲的“青年从军”运动,坪石的街头贴着许多红红绿绿的“英雄”“好汉”的标语,粉饰了人们对于当前时局的悲哀,“十万青年十万军”是多好听和响亮呀!学校以“荣誉勋章”、“提前毕业”、“发给五个月贷金”、“一万元的奖励”以及“演剧慰劳”种种的鼓励方式去刺激同学从军的雄心,但是不知什么缘故,报名参军的还是寥寥无几。最后宣布:降级的学生如果从军也可以升级,这样各学院才“提拔”了一些进去。但是,说来痛心,枪法还没有开始学习,敌人的铁骑已经践踏到坪石来了。

进攻曲江的炮火终于在一个早晨从粤北的后门——东陂(连县属)打进来了。敌人进攻曲江不先从粤汉路下面动手,却悄悄地迂回到湘 粤边境我军防御最弱的地方开火,可说是鬼蜮极了。事变发生在一九四五年一月二日,东陂附近发现有不知名的部队千余人,向东陂进犯,但是,东陂没有进行应有的抵抗便陷落了,当时坪石的情形很混乱。到连县的电话已经不通,一时对于敌人进攻的谣言甚多,有的说是“散兵”和“土匪”在滋扰,有的说是伪军和日本仔,坪石的《大光报》也说是“散兵游勇”,叫居民镇静,但是事实上,这可怕的“土匪”,行动相当迅速,到达东陂后即分成几股抄小路向坪石和宜章进发。企图占领坪石和白石渡两个重要的火车站。敌人进兵的迅速,如入无人之境,沿途并未遇见什么抵抗,使我们非常的怀疑,中国军队究竟到哪里去了?
一月十五日的深夜,栗源堡(坪石至连县公路上的小圩,中大农学院的所在地)显然紧张起来,那时我们还在睡梦中,忽然宿舍外面有人紧张地叩门,一个外省的同学仓惶地闯了进来说:“敌人已经到了离栗源堡十五里的地方和当地的警察开火了,假如抵御不住的话,学院方面叫我们从农场后面的山路撤退,记着!”说完他便匆匆地走了。当时我们急急地爬起了身,非常感谢那位同学;寒风呼呼地吹动窗外的芦苇,发了凄切可怕的声音,我抖擞着叫醒了同宿舍的同学,急忙的把笨重的书籍和行李掩蔽在老百姓家里;忽然,外面喧嚷着奔逃嘈杂的声音,“敌人已经打来了啊!”于是匆忙地抓到御寒的几件衣服和毡子便往外冲出去。那时,天刚发出熹微的晨光,零落的星光在天边悄悄地眨着眼,窥视着惨淡的人间,脚底下跳着晰晰作响的冰块;我背着笨重的包袱,爬了几个山坡已经觉得有点累了,于是在草地上坐了下来;这时,院长、教授和许多同学都朝着农场的方向来了,他们比我走得更加狼狈,有的鞋子在黑夜中掉了,有的完全拿不到衣服便走了出来,大家的神情虽然疲劳而憔悴,但是冲散以后还能够大家齐集一起逃难,心头顿然又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快慰。
这时栗源堡方向传来忽疏忽密的枪声,据一个从堡内逃来的土人说:敌人到村上剥猪和捉人带路,因此当地的警察和当地民众就在山凹和他们打了起来。我们在山边休息了半个钟头,枪声已渐渐听不见了,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,跟着便有几个农民扶着负伤的民兵从山头走落来;我们赶前去询问他,一个肩上挂着枪的农民仓惶的说:“敌人的势力很猛,和我们接触以后便分头窜向宜章的到乐昌的小路去了,后面有几百骑兵跟着追来了,你们赶快走啊!”

乱离中我们躲在石岩下捱过一个恐怖的寒夜,敌人已经穿过栗源堡窜向管埠(乳源属)和宜章去了,通到坪石去的那条村庄——武阳司昨天已经听到了炮声,这时我们已处在敌人四面包围之中了。我们从岩洞里爬出来,像老鼠出洞般的小心张望着四野,这是已经听不见什么声响,苍茫的大地,竞是那么萧条,马路上见不到一个人。我们急急派人和院长联络,希望和校方共同进退,但是,学院方面从昨天开始已和大学部隔断了,坪石的情形无人能够晓得,院方已没有钱,教授们的薪金已经两个月没有清发,个个穷困极了。本来学院方面曾在离栗源堡三十里的芭篱堡储下几百担冬谷,准备事变急需之用;但是,谁晓得,敌人却先到了那里,平日员生处心积虑的储粮,今天倒便宜了敌人。在山中辗转游离的躲难已经两天了,希望国军来解围已经由失望而至绝望了,学院方面自战事发生以后,对员生的安全一点办法都没有,困在山中简直是死路一条。因此,我们同行的便决定作突围的计划,那时估计敌人已迂回过了坪石,突围危险的成分很大,但是根据火车笛音的判断,坪石车站还在我军手中,是有可能的,于是我们决定了几大都“冲”,同时并告知同学,我们先打冲锋,如没有什么意外,希望他们也一同跟着来,当时一些年老的教授都说是我们太冒险,劝我们探听清楚后始出去,刚巧这时校本部有一个跑差偷着山路冒险的送来一束大学部的文件,其中有一张布告是这样写的:“……兹因局势紧张,从军学生速于十七日到先修班集中……”大字。我们得到了这个消息,知道坪石无恙,就就决定以最短的时间通过敌人的封锁线,希望能够搭到最后的一列火车。这时每一个人都下了绝大的决心,求生的希望,鼓动了我们的勇气,当时唯一的出路就是冲!
经过一段崎岖的山道,我们跑步迂回过了武阳司敌哨兵的视线,出了山凹,一片清悠的武江便摆在眼前,我们渡江以后,远远的望见坪石还安全地  立在那那里,心里骤然快慰起来。
当我们骑过迳口时,几个警兵用步枪阻止我们前进,以为我们是敌人的便衣队,叫我们举手检查,后来我们把证件拿出给他们看,便顺利地通过了。

从栗源堡赶到坪石已经是黄昏时分了,我们很担心,万一最后的列车都开了那不是糟糕?所以我们用尽了平生的气力,不停息地飞跑,幸运的很,赶到火车站刚好还有一列准备开往乐昌的火车。据说这是最后的列车了,所以特别拥挤,这时大家都不用买票便挤上了车厢,虽然被逼得喘不过气来,但是能够搭到火车已经是幸运的了。在车上候了半小时,汽笛长鸣了两次,火车向黑夜驶去,我们便与坪石作最后的告别了!
火车深夜始进乐昌,因为乐昌到曲江这一段的路轨已被破坏,不能前进,所以我们迫得在乐昌下车。这时乐昌也给紧张的气氛笼罩着,晚上戒备得非常森严,城里的人都准备搬到乡下去,因此,我们不得不于到乐昌的第二日,又匆匆的转汽车到曲江去。
敌人的大攻势已从南北同时发动,好像趋着风势的烈火,向曲江作猛烈的燃烧。曲江战时省会首脑部,忽然神经紧张起来,警备司令部于一月二十日下了一个命令:全市停止营业,紧急  严。跟着在二十一日又下令韶关市限于二十二日开始撤退了。当时情形的混乱,失地之速,显然是军事上不作抵抗所致。老百姓所听到的政府的命令都是撤退、疏散、向后退却,就是政府机关的官员们也被弄得莫名其妙,抗战以来,从广州一直向后退到韶关,现在又辗转流离。每一个人都会这样问:究竟要退到哪里去啊!?
二十三日情势更加坏了,曲江各家报纸出完这天便停止出版了。敌人已由乳源和乐昌打到距离曲江数十里的桂头来了。曲江郊外已可隐约听到剧烈的炮声,法西斯可怕的魔手快要伸向曲江来了!城里的人个个孝慌张得像潮水一般的涌向四郊奔逃。汽车深夜搬运大官们的家私和皮箱,事实上,古城已经搬得十室九空,临到末日悲哀的命运了。军队也静悄悄的在一个深夜,沿着浈江河向南雄方面撤退。平时口口声声说是保护人民的政府,到了战争来到门口的时候,他们倒先跑了。
时局已经非常危急,粤北就将全部沦陷,中山大学这时无形中解了体,我们留在曲江也没有什么用,因此我们决定到东江敌后打游击去,开始我们新的战斗旅程。
        (香港《正报》1945年11月19日至12月4日连载,本文发表时作者作了修改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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